凡是有幸品嘗過“溱湖籪蟹”的人,大概一輩子忘不了那暢快淋漓、齒頰留香的鮮美滋味。就連以“食在廣州”而自豪的南國客人第一次來到溱潼時,也紛紛對席上的清蒸活蟹,蟹黃煨蟲昌蟲敖、蟹油燒魚餅,蝦蟹三鮮等菜肴贊不絕口。一位客居他鄉(xiāng)的溱潼人,曾經(jīng)戲改了兩句古詩:曾經(jīng)溱湖難為水,除卻籪蟹不是鮮!溱湖的波光水色,籪蟹的膏腴鮮美,牽系著多少游子之心。?
九月的溱湖,水凈天明。清晨,夜作的漁舟輾過粼粼波光,紛紛駛向古鎮(zhèn)碼頭。一只只口小肚大的篾簍抬上岸來。打開蓋子一看:一只只青褐色的甲殼動物正不安地蠕動著,有的憤怒地噴吐著白沫,拚命揮舞一對鐵鉗似的大螫,有的則運動八條生滿毛的長腿妄圖逃出這咫尺囚籠。待“八鮮行”的老板或帳房先生報價、過秤之后,一批批蟹貨便轉(zhuǎn)手到擺設“魚桶”的攤販名下。?
買蟹的顧客一般都喜歡挑選團臍的雌蟹。因為在雌蟹的腹甲下除了被稱為“海和尚”的一個小小胃囊外,幾乎全被橙色的蟹黃填滿。秋風響,蟹腳癢,螃蟹的性腺完全成熟,蟹黃的體積更加膨大,滋味也愈加鮮美。溱潼人常用“九月的螃蟹——凸殼黃”這句歇后語形容那些家道殷實的富戶,確是貼切不過的比喻。?
螃蟹蒸熟之后,卸去螯足,掰開背甲,用竹筷挑出蟹黃,蘸上姜末醋汁,納入口中,那濃烈的鮮味立刻使舌面的每一粒味蕾都興奮不巳。雖然一般人愛吃雌蟹,其實那尖臍的雄蟹也不遜色。雄蟹不僅體壯多肉,腹中那塊半透明的白色脂肪,尤其嫩滑爽口。?
若是六、七月間,新蟹剛剛上市,殼薄肉嫩,則另有一種獨特的吃法。記得小時候家中來了客人,母親用廚刀把買來的嫩蟹沿中軸線一剁為二,蘸上面粉,扔進沸滾的油鍋,炸至金黃色,再瀝去剩油加入醬醋蔥姜一番烹炒,那撲鼻的香氣直逗得鍋臺旁邊的小饞貓們垂涎三尺。終于,母親給每個小孩賞賜半只炸蟹。我們顧不得燙手燙嘴,連螯帶殼來了個囫圇大嚼,鹵汁淋漓,酥脆鮮香,那滋味沁入齒頰,沁入肺腸,沁入每個毛孔。吃完了,還戀戀不舍地將油光光的手指頭放進嘴里舔了又舔。?
你也許聽溱潼人講過一則“吃蟹黃包子燙了背脊” 的故事。每年從八、九月起,溱潼街上的飯館、茶樓、糕點鋪便開始出售蟹黃包子。一位性急的顧客慕名而來,抓起一只剛出籠的蟹包子猛咬了一大口。那熱騰騰,黃澄澄的鹵汁立刻從包子的斷面溢出,順著他的手背、手腕直流到肘彎。他實在不忍心讓那噴香透鮮的蟹油白白浪費,只好舉臂抬肘,低頭就口去舔食即將滴落的湯汁。誰知,那舉在半空中的蟹包中繼續(xù)溢出的熱油竟不偏不倚地滴落,以至燙傷了后背。這則笑話是否實有其事,無須考證,但溱湖籪蟹的美味由此可見一斑。?
吃螃蟹是有季節(jié)性的?!都t樓夢》里林妹妹的那首詠蟹詩,開宗明義便說“桂拂輕風菊帶香”,秋高氣爽,持螯飲酒;賞菊賦詩,確是一樂。然而溱潼人卻有許多別致的辦法,把這一美食的享受延伸到其他的季節(jié)。比如熬制蟹膏(俗稱“蟹油”),腌制“醉蟹”,都是十分聰明有效的辦法。這蟹膏是將蒸熟的螃蟹,剝?nèi)ゼ讱?,剔出蟹黃、蟹肉,用豬油熬制而成。下面條時,只要舀入半匙黃澄澄的蟹膏,那普通的面條立刻成發(fā)上乘的蟹面。烹制菜肴時,且不說蟹黃夾點刀,蟹油燒魚餅了,就連炒青菜,豆腐湯之類的家常菜,一旦調(diào)入蟹膏,那蟹味四溢,絲毫不比鮮蟹遜色。?
至于醉蟹,要用白酒,精鹽、花椒、八角之類的佐料將洗凈的螃蟹糟腌在陶罐內(nèi)密封一個月以上,然后陸續(xù)取食,既能下酒,又可佐餐。過年時,你若是吃厭了大魚大肉,不妨擺上一碟醉蟹,立刻會令你食欲大增。那半液化了的蟹肉,清醇鮮美,爽口不膩,百吃不厭,堪稱一絕。?
說了半天,這溱湖的螃蟹為何稱作“籪蟹”?所謂“籪”,就是直立地插在水中的一排排竹箔,用以阻攔回游的螃蟹,加以捕獲。這些螃蟹的娘家是在長江的入海口。每年二,三月份春暖花開,蟹苗從越冬卵塊中陸續(xù)孵化出采。別看這些狀如蜘蛛,通體透明的小動物,比一分硬幣還小,但他們已開始平生的第一次遠征,并在途中經(jīng)過幾次蛻變逐漸長大。幼蟹溯江而上,紛紛進入內(nèi)河,尋找棲息之所。溱湖水流平緩,沿岸泥灘之處尤其適合它們穴居生長。加之這里水質(zhì)清純,氣候溫和,草食豐茂,所以溱湖的螃蟹生長迅速,肉質(zhì)腴嫩,膏體豐厚,滋味也就特別鮮美。一到每年八,九月份,成熟的螃蟹又紛紛離開第二故鄉(xiāng),溯著當初的回游路線,返回“娘家”交配產(chǎn)卵?;赜蔚膲研?,一碰上籪箔便紛紛改道向兩邊爬去,結果一只只翻落漁人預設的篾簍之中。如果不是體肥肉壯的大蟹,便無力回游,所以籪蟹不像網(wǎng)捕的蟹那樣,不管小蟹、瘦蟹、病蟹統(tǒng)統(tǒng)網(wǎng)羅進去,而是只只個肥體大。